钟家府邸。
钟建澍看着纸上的词,沉默许久,才朝自己女儿询问道:“这首词,是他作的?”
“是!是他亲口所作!”
钟建澍是武将,但也能看出这首《定风波》的词渊之深厚,非大儒不能企及!
钟建澍第一个印象便是江渊找人代笔了,但接着就否定了这个猜测。
若有如此文渊,谁人会给一个商贾无能小辈代笔?
“竹杖芒鞋轻胜马,谁怕,一蓑烟雨任平生!”
“回首向来萧瑟处,归去,也无风雨也无晴。”
全词一股豁达之意席卷而来,好似忘却了尘世烦恼,孑然一身轻竹草履,也可洒脱归去。
观词识人,这人必然不是庸人怯懦之辈,可是,他却藉藉无名…
即便我孑然一身,也依旧能过一生吗?
钟建澍对这首词是极为喜欢的,可这不是他下嫁女儿的理由。
因为他虽然欣赏词人洒脱的个性,但江渊在词中对尘世名利的蔑视,让钟建澍自问无法做到。
若是真如这词所写,那江渊的高洁或许值得称颂,可是女儿毕竟娇生惯养,怎么能下嫁到这等商贾门楣去。
“爹,他绝非庸碌无能之辈!您就成全女儿吧!”
钟建澍摇摇头道:“京城多少双眼睛在看着钟家,如你所说,你兄长就是神策军靖侯,那钟家已今非昔比,更不能嫁给一个藉藉无名之辈。”
钟漱儿哀求道:“爹…”
钟建澍抬手打断道:“我已经修书一封送去给了杜太师,若他同意,杜太师之孙杜玉生会是一个很好的良人。”
钟漱儿怔住,接着带着哭腔道:“爹!我不嫁!”
钟建澍皱着眉道:“这由不得你!父母之命媒妁之言,你要知道,你长兄已经不在,你要为钟家多想想!”
钟漱儿一抹眼泪,道:“爹!是不是如果江渊有了功名,能帮助到钟家,我便可以嫁给他了?”
钟建澍有些吃惊,没料想到自己的女儿如此聪慧,也如此直白。
“我不会嫁的!我一定要去拜请杜师,请他回绝你!”
钟漱儿不等父亲回话,擦干净眼泪,转身推门离开。
钟建澍非但没有生气,反而有些欣慰的点点头:“我钟家出将才啊,真不愧是我钟建澍的女儿,敢爱敢恨,还敢顶撞父亲,哈哈…可惜,那江渊纵使有几分诗词之才,又能如何?”
钟建澍摇摇头,感慨道:“好词啊…若是往昔,或许有可能,但如今钟家出了国侯,除非他是杜太师的弟子,还有可能,可惜,呵呵…来人啊,把这妮子给我看好了,别让她去太师府上胡闹!”
……
钟漱儿逃了出去。
她可是将门之女,区区几个侍女家仆怎么困得住她?
钟建澍听到这个消息,赞许的笑了笑,钟家没有妾室,膝下儿女都是他与夫人所生,所以没有庶出这样的说法,儿女成才,他都是骄傲的。
“老爷,你还笑得出来!你女儿要去太师府大闹,妾身看你这脸面往哪搁!”
钟建澍淡淡的说道:“她不敢,太师必然不会与她一个女孩子家家计较,再说,我已派人去拦她了,她必上不了门,你就瞧着吧。”
但钟建澍误算了一件事,他派出去的亲卫没有带回钟漱儿,因为钟漱儿没有去太师府。
而是转道出了城,寻江渊而去了。
钟建澍知道自己亲卫丢了女儿的行踪,顿时错愕了一下,接着哈哈大笑起来:“哈哈哈,将门出虎女啊!还跟她父亲玩起了兵法了!”
钟夫人白了眼自家丈夫:“你还笑得出来?你女儿都丢了!”
钟建澍淡淡的说道:“漱儿的身手不差,虽是女儿家,但寻常人在她手上可讨不着好!既然她没打算去太师府,那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,她是个知道分寸的孩子,晚些时候会回来的。”
钟夫人叹息道:“唉…你说,漱儿这孩子,为何会突然钟情一个逃兵?”
钟建澍闻言,脸上的笑容消失了,他严肃的说道:“这少年不是逃兵。”
“你为何如此笃定?”
“他只是没有参战,但不可能是逃兵,邵儿的麾下没有逃兵,他战死,我为他而垂泪,但他的荣誉,我也会为他守护,他让这少年活,一定有他的道理。”
钟夫人闻言有些动容,“你是说,这一切都是邵儿的决定?”
钟建澍点点头,沉默下去,他的儿子死在了域外战场,他怎能不悲恸?
可这少年,他或许也并不好过。
“老爷,你不会想要答应漱儿吧?”
“不可能,他虽然不是逃兵,但不足以配上邵儿留下的功名!”
“可邵儿,真的,有这般才能吗?”
钟建澍看向夫人,眼里的笃定消散了。
他很想说,没有!
他知道长子是个文人骨子,可是他是长子,是将门的长子,所以一定要从军。
但是漱儿说邵儿就是靖侯,他只能选择相信,因为陛下也相信了。
而那少年也这样说,或许真是呢?
亦或者,少年和漱儿都在说谎。
可是,为什么?
谁会放弃这千古垂青的不世功呢?
绝不可能有人能做到如此眼中无物!!
绝不可能!
哪怕是…钟建澍脑子里回想到那一首《定风波》。
但极为迅速的,钟建澍否定了这个想法。
不可能!因为没有任何理由!
如果真是这样的话,他拼死厮杀出来的功勋,为何不要?
钟建澍不相信有人能没有理由,便做出这般决绝的事。
但他不了解江渊,江渊就是这样一个没有理由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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