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从陵寝一行,班师回朝之后。
皇宫之中多了一个狎玩的弄臣。
这弄臣不过是区区一个戏子,却因为唱得出两分陛下心中靖侯的神韵而颇受宠爱。
杜之远身为当朝太师屡次上书劝谏天子应该勤政。
杜之远的劝谏,女帝当然会听,政事自然没有落下,但宫中的戏文唱喏却没有消减。
明眼人都看得出来,女帝齐晚时是在逃避。
因为戏文唱的,都是靖侯之神勇。
沉迷戏文,玩物丧志,哪是明君圣主该为之事?
杜之远还想进宫去劝谏,却被齐晚时一道圣旨,令他休沐三天。
虽说明面上是在体恤太师辛劳,但实则是在躲个清净。
君恩赐,不可辞,杜之远只能是放下政事,出城散心。
身旁并没有带人,就只带了一个少年学子做侍从。
这少年学子也是不凡,名叫季飞星,乃是京师年轻一辈公认的四大才子之一。
诗词歌赋,皆有天资,今年春闱之试,备受瞩目的天骄之一!
正因他如此优秀,才有资格服侍杜之远出游。
即便坐在河边的凉亭中,杜之远却依旧忧心国事。
“杜师可是在忧愁陛下?”
杜之远举起酒杯,又放下,道:“大齐方才经历国战,各地又遭天灾,民生凋敝,陛下又行荒唐之举,怎能不忧?”
季飞星身子一僵,全天下也就只有太师敢说这话了,他甚至连听都不敢听啊,此刻哪里敢接话。
这时,季飞星瞥见不远处的河边有人钓鱼,赶忙岔开话题道:
“杜师,正巧有人垂钓,我去买条鲜鱼来给您佐酒吧!”
说完,不等杜之远说话,季飞星便赶忙逃走。
季飞星来到近前,发现是个少年人,但看对方衣着朴素,毫无形象的席地而坐,顿时生出了轻视。
“喂!这鱼我要了!”
季飞星拿出一锭银子,扔在地上。
江渊瞥了眼银锭,抬头看眼对方,又看向了远处亭子,笑道:
“鱼不卖,但可以换,换一杯酒喝?”
季飞星连正眼都不瞧一下江渊,冷哼一声,仿佛是看透了江渊似的,毋庸置疑的命令道:
“你看到我等衣着不凡,想要攀附是吧?呵呵,你还不够格!给你银子就算你占了大便宜了!赶紧把鱼处理干净给我送过来!”
江渊面色古怪,摇摇头失笑道:“鱼送你了,银子拿回去,要处理你自己处理。”
季飞星脸色难看,他何曾被人如此甩脸,当即怒目而视:“小子,你别不识好歹!”
江渊没有理他:“爱要不要,酒都不给一杯,真是小气。”
“你!”
“何事?”
这时,杜之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。
季飞星赶忙转身,心虚不已:“杜师,我…我…”
江渊笑道:“这位公子想强买我的鱼,我说不卖,他说我不识好歹。”
季飞星闻言大惊,脸色难看到了极点,狠狠的瞪了眼江渊。
“既然别人不愿卖,你怎么能强求?”杜之远皱着眉教训道。
“是啊,我说用鱼换杯酒喝,他说我不配。”江渊无视对方想要杀人的目光,笑着摇摇头:“不配就不配吧,不喝也罢。”
杜之远淡淡的摇摇头。
季飞星见状,更是煎熬无比,他看向江渊的目光更加怨恨了。
“是我这晚辈无礼,飞星,赔罪。”
季飞星涨红了脸,但奈何这是杜师的命令,他不能也不敢违背。
江渊笑着摆摆手,道:“赔罪不至于。”
季飞星松了口气,要他向一个乡野村夫赔罪,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。
“那我能用鱼换一杯酒吗?”
季飞星又有些羞愤的看着他。
杜之远失笑道:“可以。”
江渊收起鱼竿,将篓子里的鱼塞到了季飞星的手里。
季飞星在家中养尊处优,哪里碰过这种恶心的滑溜溜玩意儿,嫌弃得想要丢掉,但奈何杜师就在旁边看着,他丢也不是,拿着也不是。
江渊来到凉亭,一点不客气倒酒就喝。
季飞星在一旁干瞪眼,你小子还敢夹菜!
这可是江渊用鱼换来的,自然心安理得,无视季飞星的目光,又吃又喝。
“可惜啊。”江渊叹了口气。
杜之远倒是觉得这少年有意思得紧,身上有种难得的洒脱,便起了些许兴致问:
“可惜什么?”
“可惜佐酒的菜太次了。”
杜之远摇摇头,道:“如今大齐突遭天灾,灾情连绵两州,饥荒四起,民不聊生,许多灾民未曾吃饱,我又怎么能铺张浪费?”
江渊闻言一愣,有些悻悻地放下酒壶,“老丈真是忧国忧民啊。”
季飞星冷哼一声,原以为你厚颜无耻,没想到你也会羞愧啊!
杜之远淡淡道:“在其位谋其政罢了。”
江渊撇了撇嘴道:“地方有灾,自有朝廷赈灾,该吃还得吃,该喝还得喝,这又与老丈有什么关系?”
季飞星不高兴的叫道:“我老师衣食朴素,当是为我辈做表率,品德高尚忧国忧民,你这粗人俗不可耐,又怎么会懂?”
杜之远摆摆手道:“唉,不知者勿怪,朝廷是赈灾了,但赈灾的粮食往往供不应需,赈灾粮消耗奇快,即便如此,各地灾情依旧没有得到有效的缓解,甚至每日还是会饿死人!”
江渊不假思索的反问:“老丈的意思是,这些赈灾的官吏有人贪墨了?”
季飞星一皱眉,几乎要脱口呵斥他大胆了。
杜之远却深深的看了眼江渊,不由得暗自赞叹:这少年真是好胆魄!
旁人听到这话题无不是讳莫如深,但他却能如此直言不讳。
已是难得。
既然这少年有胆识谈论政事,他也没有什么可避讳的。
“或许有,但不是全部。”
杜之远如是回答,那些赈灾的官员有相当一部分乃是他的学生,他们的品性杜之远还是了解的。
而且赈灾不力,事后朝廷也肯定饶不了他们,即便有贪墨的情况发生,也绝不会所有的灾区的情况都一直恶化!
江渊笑了:“那我明白了。”
杜之远眉头一挑:“小哥知道其中缘故?”
季飞星嗤之以鼻道:“他一个粗俗人知道什么,我看就是在故弄玄虚!想要哗众取宠!”
江渊也不在意,只是捻起酒杯:“承老丈的酒,我便给您说说吧,赈灾不力,是因为施粥有一个规矩,要求每一锅粥要能立住筷子。”
季飞星脸色一变,立马大声呵斥:“一派胡言!这是朝廷为了防止赈灾粮出现贪墨而设立的规矩!这怎么可能出问题?”
最重要的是,这个规矩,是杜之远提出的!
季飞星小心的去看杜之远的神色,发现他面色无虞,只是稍有些困惑。
“解决贪腐当然是个好事,但是问题就出在这上面,其实解决也很简单。”
“还望不吝赐教!”
江渊将酒壶拿起来:“用这壶酒换?”
杜之远点点头:“可以!”
江渊在地上抓了一把泥土,撒进了佐酒的菜里。
季飞星大怒道:“放肆!你干什么!”
江渊指着佐酒菜,笑道:“这就是解法!”
杜之远当即思索起来,片刻后双眼明亮:“妙计!”
季飞星一头雾水,杜师竟然说是妙计,可这计妙在哪??
想问,但又不敢。
“其实还有一计,更加立竿见影。”
“请赐教!”杜之远面色认真。
江渊扁了扁嘴:“可是老丈你已经没有东西可换了。”
杜之远当即取下随身的玉帛,“望笑纳!”
江渊一愣,随即苦笑,他不是这个意思,他原本是想要自己钓上来的鱼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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