杜之远入宫来,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刘如意,皱起眉头。
刘如意赶忙低下头不敢直视杜之远的目光,眼底却闪过阴鸷。
忽然,他眼珠子一转,在杜之远的目光里走上了高台,站在了齐晚时的身侧,讨好的说道:
“陛下,奴婢为您按按肩吧~”
杜之远皱着眉注视着齐晚时,眼里流露出些许不满。
齐晚时微微侧头轻斥道:“退下!”
刘如意悻悻地退到一旁,但并没有走下高台,靠近了女帝,他仿佛有了底气,昂着头躲避着杜之远的目光,脸上却带着倨傲。
太师又如何?还不是要在下面乖乖行礼?
可别忘了,我刘如意只是一介伶人,可太师都得在我面前行礼呢!
杜之远收回目光,朝着齐晚时行礼。
齐晚时连忙道:“太师不必多礼,既有要事,便快快奏上来吧。”
杜之远闻言也不推脱,将奏章双手奉上:“此为老臣今日于一位山野高人处获得的赈灾之法,还请陛下过目。老臣仔细思量过了,此法能极大缓解此次灾情,特来向陛下请旨恩准。”
李公公当即将奏章捧到了齐晚时案前。
齐晚时没有翻开来看,扶着额头微蹙眉,有些无奈的说道:
“朕早就说过了,赈灾一事,由太师您全权主导,若有决断,可自行推行,事后再行奏报,不必亲自进宫来奏。”
“事关重大,老臣还是希望陛下能看过后再行决定。”
齐晚时敷衍的摆了摆手,道:“既然太师思量过,朕自然放心太师,按太师的意思办就是。”
杜之远深深的看了眼龙案上静静躺着的奏章,点点头:“看来陛下操持政务是累了,老臣叨扰陛下,实属不该,臣告退,请陛下早些休息。”
杜之远说完躬身行礼便退出了凤峦宫。
齐晚时张了张嘴,有些心软,太师一把年纪还要忧心国事,她这样是否有些不近人情了呢?
但还没等她开口,杜之远就已经离开了。
李公公上前一小步,轻声劝道:“陛下,太师虽然有决断,但是忠臣无疑,事事躬亲,却从未有半点僭越,他这么做也是尽了辅政重臣的职责。”
说着,李公公不着痕迹的抬眼看了一下刘如意。
齐晚时点点头道:“朕又何尝不知?杜师是朕的老师,也是朕的臣子,他是三朝老臣,他的决断,朕当然是放心的。”
“那这奏章…”
齐晚时想起杜之远走之前欲言又止的样子,显然也知道自己在宫中懈怠让太师有些不满了,可碍于如今是君臣而非师生,并没有当面直刺。
刘如意赶忙道:“陛下劳累了一日,奏章明日再看也不迟。”
齐晚时迟疑了一下,还是将奏章翻开。
扫了一眼。
齐晚时便顿住了。
刘如意顿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,试探似的唤道:“陛下?”
齐晚时突然‘腾’的一下站起,面露狂喜:
“妙计!真是妙计!棋五,你看看,是不是一条妙计?”
刘如意想凑过去看,齐晚时却将奏章推到了李公公那一边。
李公公依言看了一眼,顿时面露古怪,强笑道:“陛下,确实是条妙计,只是…只是…”
齐晚时微笑,这一笑,女帝之姿容颜色绚丽。
“只是这条计策不似君子应该实施的?”
李公公尴尬的点了点头,恭维道:“老奴这心思,全被陛下看透了。”
齐晚时感慨道:“杜师也想到了这一点,所以杜师先是写了一斤米换五斤高粱,十五斤麦麸,而后在奏章中写以高粱赈灾,唉,杜师这是在给朕留脸面和名声。”
齐晚时知道,最后落实到地方,肯定会高粱与麦麸参半,事后天下若有口诛笔伐,也落不到她这个天子的身上。
李公公陪着笑:“看来杜师今日是遇上民间高人了,毕竟这计策…”
“哈哈,朕也觉着,这计策确实有些过于上不得台面了,嗯?”
齐晚时看到最后,顿时神情一肃,不由自主的念了出来:“圣人不仁,以百姓为刍狗。”
在奏章中,杜之远简单说明了今日在河边与一少年相交谈,从少年口中得此计策的事情。
齐晚时呢喃道:“杜师竟把此人比作圣人?朕忽然想去见见此人,可惜,杜师并未在奏章中写明这少年的名字。”
刘如意站在一旁,尴尬不已,朝政之事,他哪里插得上话?
又一少年入了陛下的眼,这让刘如意感觉到一丝丝危机。
他暗暗将这京城之外河边少年记在了心里,眼底闪过一丝妒忌和阴鸷。
……
翌日。
杜之远又来到了河边,却不见昨日少年。
他也不焦急,让管家在旁温酒,静静等待。
酒凉了再温,凉了再温。
一直待到午后,管家在旁欲言又止,想劝自家老爷回府别等了,都不必想,那人肯定失约了。
管家不知道,杜之远并没有约好,只是单纯想来这等着。
在管家按捺不住想开口时,杜之远面露喜色站起身。
就看到远处有一个单薄的身影渐渐走近。
杜之远迎上去,抬手见礼。
江渊因为提着东西,只能不伦不类的回了个礼。
“巧哈。”
管家闻言一愣,明白过来,自家老爷是特地在此等着,并无约定。
这让他不由得吃惊,这人有何特别,能让自家老爷如此放低身份在此等了半天?
“还没谢过公子昨日为老夫解惑。”
江渊摆摆手:“客气了,随便聊聊而已。”
“公子真乃高洁之士!”杜之远扭头吩咐道:“上酒!”
管家依言去端酒。
“有酒?”江渊嗅了嗅鼻子,又不好意思的笑道:“我今日可没有东西换噢。”
杜之远哈哈笑道:“不过是想与公子随便聊聊,酒佐谈资罢了。”
江渊大方接受:“那我就不推脱了。”
管家端来酒,给二人斟上。
“公子身负治世才学,为何不考取功名,谋取一番事业?”
“因为不想。”江渊一个抛竿。
“什么?”
杜之远和管家皆是一愣。
这个回答完全出乎杜之远的预料。
江渊端起酒一饮而尽,“老丈觉得人生如何最逍遥?”
杜之远略作思索后,皱着眉反问:“公子难道觉得,人生最逍遥,应是肆意妄为?”
江渊笑着摇摇头:“不不不。人生最逍遥,不在于:想做的事可以做。而是在与:不想做的事可以不做,不想见的人可以不见!正巧,我不想进庙堂,所以我如今还在山野。”
好一个‘不想做的事可以不做,不想见的人可以不见。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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